黄叶/白银与鸟 THE SILVER AND THE BIRD
#白银骑士×神明
#傻白甜，童话故事
#全盘推翻了五千字的稿重来，用的是上学期化学课睡着了梦里的脑洞
0.
黄少天是个骑士，二十岁的时候，他成了大陆上唯一的白银骑士。
二十岁以前他都在为了成为白银骑士而努力，二十岁以后，他为了成为叶修的骑士而努力。
至死方休。
1.
黄少天一直想成为一个白银骑士。他从小就听过白银骑士的传说，据说白银骑士的灵魂是被天地法则保护的，他们死去那天，灵魂会变成一只鸟，从此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这个故事太浪漫了。黄少天很喜欢。
从青铜骑士到成为白银骑士需要经过一场历练，这历练的具体内容由神殿的神谕给出。黄少天是大陆上最好的青铜骑士，于是他得到了最难的一项。
去世界的边缘，在那里你会见到一处墓穴，进去把你认为最珍贵的宝藏带出来。神谕这样说。千万不要贪心，你只有一个机会。
从黄少天往上数起，数个三辈就是正统的皇室成员。黄少天的父母都是贵族，自然不愿看见这个孩子去冒那样的险。世界边缘……墓穴……老天！这些词语放在一起，怎么就让人那么不安呢！
虽然黄少天打小叛逆，非要去当骑士，父母怎么阻拦都没能拦下。但他依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深得父母宠爱。
黄少天照旧一意孤行。父母不同意，他就索性没有辞别，自己上了路。知道他走的只有大哥，大哥半夜爬起来目送他离开，还和他说了句“早点回来”。
黄少天走了很远的一段路。他身上带着钱财和干粮，一边走一边和人打听。一位智者说世界的边缘在谁也没有到过的地方，听说那里沉睡着世界的神明，估摸着已经睡去了将近百年。
黄少天心想，既然是世界的边缘，那么一直走，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就一定能到的。
黄少天出发那一年十七岁，他足足走了三年。一直到浑身钱财使尽，身上衣服破破烂烂，金发长过了肩又长到了腰，黄少天终于在经过了大片荒凉之处以后，见到了世界的边缘。
那是两团油彩一样的颜色，交织在一起。
世界的边缘把世界搁在一侧，这一侧是现世，那一侧是如点墨般浓郁厚重的蓝黑色。
黄少天在这个地方果真见到一块墓碑，墓碑下有个窄小的通道，一直通往深不见底的暗处。未来的白银骑士咬咬牙，觉得成败在此一举，于是闭着眼睛，往下一蹦。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黄少天的双脚再次接触地面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睁开眼，透过自己凌乱的发丝的间隙，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他身处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看起来是个墓穴。一个穿着白袍的青年人抱膝坐在地上，正仰着脸看过来。
那双眼里无悲无喜，直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稍稍转动了那么一下。
青年哑着嗓子，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你是谁？”
2.
黄少天顶着一头杂乱的金发和青年做了自我介绍。
不知道青年听进去了多少。
他没再看黄少天，只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于是一堆宝石滚落在地面上。即使这里的照明不过是墙壁上镶嵌的几颗月光石，但黄少天还是看得清，那堆宝石成色很好，有的甚至是他从未见过的珍稀品种。
黄少天看了青年一眼。青年说：“拿走。”
黄少天说：“不。”
这位向来有机会主义者称呼的年轻骑士对上青年黑沉沉的眼睛，有理有据地把嘴一张，开始叭叭叭：“我的任务是要带走这里最值钱的东西，你明白吗，最值钱的。”
青年不说话。
“既然你能随手拿出这么多宝石，看来你一定拥有更多。”黄少天说，“我猜这里最值钱的是你，也就是说，神谕要我带走的是你。”
青年嗤笑了一声，面上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是吗？”
黄少天点头：“是。”
青年说：“什么狗屁神谕，谁告诉你的？”
他面色平静得很，然而他提起神时眼里滑过一丝轻蔑。黄少天有点惊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能不敬神明呢！”
青年盯着他：“你可以走了。”
黄少天朝他伸出一只手。
青年道：“怎么？”
“跟我走啊。”黄少天理直气壮，“我说了我要带走你。”
青年无动于衷：“跟我有什么关系？”
黄少天抓抓头发，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那就没办法了。你看啊，于理呢，神谕给我的指示是要我带你出这座墓穴，于情呢，让你一个人自己待在这种地方，我也放心不下。哎，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这是谁的墓啊，你祖先？哦我还没问你……”
青年忍无可忍：“你话真多。”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角的尘土：“……走吧。”
黄少天“咦”了一声：“怎么又要走？”
“也该出去看看了。”青年看他一眼，“你进来的时候，是大陆历多少年？”
黄少天一怔：“……大陆历42173年。”
青年“嗯”了一声，道：“真够快的。”
他把手塞进黄少天手心：“闭眼吧，我带你出去。”
黄少天只来得及闭眼，耳边就响起了风声，不过片刻，他就再次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黄少天睁开眼，转头问青年：“你到底是谁啊？”
青年说：“我叫叶修。”
他说：“比起这个……我很好奇，你那什么神谕上面，有没有告诉你……”
“你更应该关心一下，现在是大陆历哪一年了。”
3.
黄少天原本不太理解叶修的话。
但在叶修和他又一次走过大片荒凉之后，黄少天赫然发现，他来时路过的最后一个村庄，变得不太一样了。
村口原本新立的石碑上爬满了藤蔓，一层干枯死去，旁边的又覆盖上来。黄少天最后喝过口水的馄饨摊不见了，在门口和衣睡过的小酒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前长满荒草的破旧木屋。
黄少天的直觉告诉他哪里有些不对。
叶修闲闲地道：“有些年头了啊。”
黄少天往前走，直到他走出村庄，眼前不是原本的荒野，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他转头看叶修。
叶修看着他，没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黄少天有点迟疑，“你……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如你所见，大概是时间往后跳跃了一下。”叶修耸耸肩，“谁让你下去的。下面的时间流速比上面快了不知多少倍。所以我说啊，你别是被那个狗屁神谕骗了吧？”
“这不可能——”黄少天盯着他，“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待在那里？”
“有什么不可能的。”叶修轻笑，“不如你猜猜我是什么人啊？你不是坚持要把我带上来吗？”
“你你你——”
黄少天听过许多传说。叶修的笑容神秘极了，如果说他不是个生活在阳光下的种族，那他或许是大陆背面的魔族，又或许是空间裂缝里生存的亡灵。但黄少天看着他一身白袍眯起眼睛的样子，觉得漂亮得不似凡人。
“我呢，是个半精灵。”在他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叶修这样说。
他的五官不似精灵精致，最多算得上是清秀。黄少天看了又看，勉强接受了半精灵这个设定：“……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叶修说。
“那……距离我下去，已经过去很久了吧？”黄少天沉默了半晌，小声问。
“是吧。”叶修说，“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距离我上一次站在地面上，只过去了两万年多一点的时间……”
“你在下面待了多久？”黄少天打断了他。
“没多久……”叶修摸摸鼻子，“往前走吧，先找个人问问现在是哪一年了，你也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
黄少天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毕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和叶修两个人沉默着往前走。黄少天本来是个幽默风趣的骑士，很爱聊天也很会聊天，但他心上沉甸甸地压着一块石头，让他罕见地寡言少语了起来。
他们走了五天，路上荒草丛生。叶修总能找来点野果用来果腹。黄少天看在眼里，觉得叶修这个半精灵有点让人看不懂。他面容年轻而稚嫩，眼里却积攒着厚重的尘埃，似乎总是时不时地被悲伤压的透不过气来。
他旁敲侧击地问叶修：“你今年多大了？”
他问这话时叶修和他围坐在火边，林间干枯的树枝在火焰里劈啪作响，叶修的脸被跳动的火光照亮，他眼里亮晶晶的，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发出疑惑的单音节音：“嗯？”
黄少天又重复了一遍：“你多大了？”
“应该有一千多岁了。”叶修说。
黄少天：“……”
“在下面的时间不算。”黄少天说，“你到底多大？别骗我，我看你比我小，应该要叫我少天哥哥。”
“切。”叶修撇嘴，“还少天哥哥。我告诉你啊，就我这岁数，你叫我声祖宗都不为过的。”
“嘿！你这小孩！”
黄少天是真的觉得叶修怎么看都比自己要小。他想，叶修在进入那个墓穴之前，应该也就十七八岁，不能再多了。
害。在地下太久见不到阳光，孩子都不阳光了。黄少天想。
他伸出手揉了把叶修的头：“乖，叫声哥哥。”
叶修一把把他的手打开：“谁要叫你哥哥，你才是小孩。”
黄少天也不恼。他记起自己的大哥曾经也喜欢仗着身高揉乱他的头发……那些事情对他来说仅仅过去了三年，但对家人们来说，应该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久到……或许没人记得了。
——“早点回来。”
黄少天不顾叶修的挣扎，又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好啦，小孩。”黄少天说，“半精灵哪能活那么久，你别骗我了，乖乖喊声哥哥，以后哥疼你。”
4.
黄少天和叶修终于见到一个有人生活的小镇时，叶修的白袍依旧干干净净，黄少天的衣服破上加破，可以去本色出演贫穷乞丐。
平心而论，这是个有点荒凉的小镇。但叶修在打量过后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多人啊。”
黄少天：“……”
看把孩子待的，都傻成这样了。黄少天想。
他没问过叶修墓穴的事，想来那里可能葬着他的长辈，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叶修偶尔还是会露出悲伤落寞的表情，但黄少天看得出，他已经有些活泼开朗起来。骑士大人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提这种问题扫孩子的兴。
到达镇子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人询问时间。黄少天自告奋勇，他问镇子上的卖酒姑娘：“姑娘，现在是哪一年了？”
卖酒姑娘看了他一眼：“……大陆历42306年。”
黄少天连她诧异的眼神都顾不上理会了。他有些恍惚地摸了把自己的胸口。
一百三十三年过去了……
他还活着，并且和一百多年前一样年轻有力。但一百多年过去了，他的家人们呢？
叶修扶了他一把，冲卖酒姑娘抱歉地笑笑，然后他拉起黄少天就走。骑士此时此刻神情恍惚，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他听到叶修轻声说着：“这样太慢了，我们稍微快一点。”
于是风声逐渐响起。黄少天抬头时，有无数气流从他耳边荡过，叶修拉着他的手，是他眼前唯一清晰之物。黄少天诧异地张了张嘴，看到叶修幅度极小地勾起了嘴角，似乎有点得意。
“哎。”叶修说，“你可以膜拜我了。”
黄少天目瞪口呆。
他们站在黄少天曾经出发的王城门口。
骑士花了三年才走过的路，叶修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黄少天怔怔地站着，面前的白袍青年真的笑了笑，得意极了。
“快点啊别傻站着。”叶修说，“趁现在抓紧表达一下对我的崇拜和敬仰吧。不然我可走了啊。”
“你怎么做到的？”
“我会魔法。”叶修摸摸鼻子，“厉害吧？”
黄少天瞪着他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所以我们为什么还辛辛苦苦走了五天啊？”
5.
“如你所见，其实我是个非常低调淳朴的魔法师。”叶修说，“我就喜欢体验常人的快乐。”
“……”黄少天气得不想说话。
“结果不重要。”叶修说，“进去吧，带我看看，这地方我第一次来。”
黄少天确实也很想回去看看。
他归心似箭，奈何跟叶修两个人进城的时候被守卫拦下了。城门口的守卫穿着铁制盔甲。黄少天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区区一百多年，王国的制度并未发生太大变化。
他从腰里拽下一块青铜牌子丢给守卫，那是青铜骑士的身份牌。黄少天真觉得这操作看起来非常不错，他看了眼叶修，叶修斜眼看着他，很捧场地给他鼓掌：“好帅哦。”
“这什么玩意。”守卫把身份牌丢回给他，“入城费一个金币，不收破烂。”
黄少天：“……”
叶修：“哦豁。”
黄少天没想到时过境迁，才一百多年过去，就没人再认他这个曾经的“第一骑士”了。他忧伤又惆怅。这样的惆怅在他记起自己身无分文别说金币了就是铜币也没有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叶修很淡定地从身上不知道哪摸出两个金币丢给守卫。
低调淳朴的魔法师觉得这做法很讲义气，他认为黄少天应该挺感动的。黄少天果然拍着他的肩道：“小孩，谢谢你了，等哥哥有钱了还你。”
叶修撇了撇嘴，刚要嘲讽一波，守卫就把金币丢了回来：“什么破玩意……哪来的乡巴佬，金币不知道吗？”
叶修：“……这是纯金的啊。”
黄少天：“……小孩，王国早八百年就不用纯金了，金币是货币而已，就是铸铁镶金印人头……”
叶修感到困惑：“……但我这是纯金的，更值钱吧？”
守卫不耐烦地道：“别在这演了，还纯金的呢，就你俩这打扮身上估计连银子都没有。有钱交钱没钱滚蛋，别拿造出来的低劣假币骗我。”
叶修：“……”
最后低调淳朴的魔法师还是决定带着骑士用咒语传送进去。
别问，问就是享受不来常人的快乐。
6.
黄少天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家。
房子不是原来的房子，人也不是认识的人。骑士颓然地蹲在路边抠砖缝泄愤，只觉得神谕坑人，恨不得冲去神殿手撕神官。
叶修陪他蹲着，白袍下摆落在地上。
黄少天是真的难受：“唉，我大哥还说让我早点回来呢，我这就再也没回来啊，我太过分了。”
叶修说：“嗯。”
“唉，父亲说不让我去我没听，母亲说不让我去我也没听，原来这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
叶修说：“嗯。”
“唉，现在可好，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别的不说，就连我的青铜骑士身份也没人认了。我本来是为了成为白银骑士的啊。这可怎么办。”
叶修说：“嗯。”
黄少天愁眉苦脸：“你别嗯了。”
叶修说：“嗯……哦。”
“那什么白银骑士，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听那狗屁神谕去找我的？”叶修问他。
“你不要说狗……好吧，确实是狗屁神谕。”黄少天说，“那神明就是个傻子吧？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神谕？”
“……也不一定。”叶修说，“有可能神明是风评被害，他根本没有过这种命令。”
黄少天很绝望：“你不懂，唉，神官是从占卜中获得启示的，可能只是神明的一点意识……或者某个念头，谁知道他哪根筋没搭对呢。”
叶修：“……”
白袍青年突然沉默了。
黄少天全没在意，骑士这些天来忐忑不安挂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了下去，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现在神官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唉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当初的神谕还算不算数。小孩，你到底值不值钱啊，带你上来我不会亏了吧？我带你去神殿还会有人给我加封白银骑士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还能做大陆上第一个白银骑士吗……”
叶修轻轻说了句什么。黄少天没听清。
“什么？”他问，“你怎么声音这么小。”
叶修看了他一眼。
“带我不亏。”他说。
青年人的狡黠突然露了几分在脸上，叶修弯着眉眼送给他一个笑容。
“神谕算数，不然神明是小狗。”他说，“带我去神殿吧。神明决定亲自给你加封。”
黄少天：“……啊？”
叶修说：“看不出来吗，我是神明。”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得意极了，“膜拜吧。”
小孩突如其来的表演让黄少天满腔愁绪都烟消云散。
他抱着叶修哈哈大笑：“哎卧槽你怎么这么好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修：“……”
黄少天笑了好半天，直到叶修忍无可忍地掐他的脸他才停下来躲避：“别闹别闹，有话好好说。”
“我真是神明。”叶修说，“我在下去之前就有一千五百岁了。”
他很认真，黄少天笑得更开心了：“哎行行行，你想逗我开心也不用这样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修撇撇嘴：“不信算了。”
黄少天哈哈哈：“也不是不信，主要是口说无凭嘛。如果你是神明……让我回到一百三十三年前，能做到吗？”
“不能。”叶修说，“时间和生死是神明也不能掌控的东西。”
“那……”
黄少天总算是信了两分。
叶修：“那？”
“那我能不能要个……加封啊。”黄少天说，“其实我本来是为了加封。”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如果所有事情都改变不了了的话，我只能按照原先计划的那样，做个白银骑士了。”
“现在可能没人为我骄傲了。但我还是想做到。”
叶修摇摇头。
“也不是没人为你骄傲吧？”他说。
神明记起遥远的岁月，高大的青年把他拥在怀里。
“叶修，男子汉少掉眼泪，知不知道？”那人说，“你少哭一点，我会为你骄傲的。”
7.
神殿有人。
这当然是废话，什么都可以变，但神殿这种千年万年传承下来的地方，只要不发生巨大的天灾人祸，都是一定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叶修站在神殿门口，啧啧赞叹：“气派。”
“你没来过？”黄少天感到奇怪。
“好多年以前来过。”叶修说，“和上一个神明一起。”
“什么叫上一个？”黄少天困惑，“世界的神明不是只有一个？”
叶修没有答话。
神殿大门轰然洞开，沉重的石门背后，身穿神官服制的老者垂手而立：“神明大人。”
叶修抬起手，他掌心里有金色光纹浮现：“为了感谢这个人把我从世界边缘带回来，我想给他加封白银骑士。”
神官抬起头，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点点头：“老师本来也安排要给这位骑士加封白银等级来着。”
神明说了声好。
世界法则骤然生效，神明轻勾手指，那双完美无瑕的手就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径直被拍进了骑士的胸口。
黄少天站着，感受着法则生效，他成为了白银骑士。此时叶修凑过来，在他嘴唇上吮了一下。
像是稚子初生般不含任何杂念的吮吻，却让黄少天的大脑轰隆一声巨响。他突然呼吸困难，丧失了思考能力。黄少天在那一刻胡乱想着，他做骑士那么久，有没有被一个肤白貌美胸大臀翘的妞儿这样吻过呢。
或许大哥有过这种刺激的经历吧。但他没有。
叶修说的“是祝福需要”黄少天已经不大能听见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神明身上的白袍被不知什么时候滚了金线，此时正无所事事地打量着神殿的穹顶。
黄少天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肤白貌美胸大臀翘的妞儿。但他突然动摇了。
神明的嘴唇看起来浅浅淡淡没什么颜色，但如果咬一下，说不定会红得艷丽。
毕竟挺软挺凉的。骑士想。
8.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超出常理的存在，比如说神明。
也会有超出预测的存在，比如说叶修。
大陆上的第一个白银骑士由神明亲自加封的消息被迅速发往各个神殿。
黄少天在主神殿住着。按照白银骑士加封的规则，他受到了神明的祝福，所以算是神明的骑士。
神明每日无所事事。黄少天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在出神，似乎是回忆一些久远的事情，有时会轻笑出声，有时则满眼悲伤。
骑士并不太想看到后者，所以他每次都走上前去，揉揉神明的头：“今天你起的好早。”
叶修拍开他的手：“摸什么摸，没大没小。知道我比你多活了多少年吗？”
黄少天就喜欢看他这副生动的模样。他总觉得神明真的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会有点青年人的任性爱玩。在神殿住的久了会感受到这里的单调乏味，于是他跟神明提议，两个人离开神殿，去大陆上走走。
“你有两万年没看看外面了。”黄少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也没去过很多地方，我们两个不如一起出去玩。”
“听说遥远的西方海洋里住着美丽的鲛人，南方一点的地方藏着避世不出的精灵，还有北方，那里或许有传说中的侏儒。”黄少天说，“哎说这么多你心不心动啊，我反正是很想去的，到了侏儒族那边我可就是巨人了啊，想想还挺有趣的不是吗？叶修？你去不去啊？”
神明叹气：“唉，你太活泼了，让我觉得自己老了。”
“别跟我这倚老卖老的啊，叶修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小孩。”黄少天说，“去不去嘛？跟哥哥出去旅行还有什么要顾虑的啊？哥哥肯定让你舒舒服服的啊？”
叶修笑了笑。
“去。”他说，“明天启程吧。”
黄少天知道自己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没规矩的骑士。但他还是改不过来。他习惯把叶修看做一个要珍视的人，或许是亲人，或许是别的什么，而不单单是一个他要效忠的人。
他勾着叶修的肩膀：“这才对嘛。哎，我大哥之前跟我说，北方的姑娘都热情奔放，你说，这一趟我能不能遇到个和我两情相悦的人？”
叶修怔愣了一下，继而眯着眼珠笑了：“能吧。”
“神明给你这个祝福。”叶修说，“看在你是我的骑士的份上，神明可以亲自给你主婚。怎么样？要感谢我啊。”
“哇。”黄少天说，“真是太惊喜了。”
9.
叶修和黄少天决定走遍大陆。
黄少天再一次走出王城的时候还是有点恍惚，对他来说，距离上次他出城也不过过去了几年光景，但这一次他了无牵挂，也没有让他“早点回来”的大哥。
神明换了身斗篷，是神殿中人的行头。他给黄少天找了身轻甲，跟他说白银骑士总该有身像样的行头。
他们选择先去北方寻找侏儒。叶修这次选择继续做低调淳朴的魔法师，他和黄少天走了两年半才走到北方平原的边缘。
黄少天踩在冰霜覆盖的草地上的时候，心情激动。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有苍凉犷远的景色，也有……
“那是什么？”黄少天犹疑。
“巨人族。”叶修说，“我也是第一次见，真的好高啊。”
黄少天：“……”
叶修拍他肩膀：“哎，巨人族的姑娘非常热情奔放，你看看你能不能找一个。不用担心，有神明的祝福，种族不是问题。”
神明笑得满脸促狭。黄少天感到窒息。
“侏儒族也不算太难找，不过据说侏儒族的姑娘都比较刁蛮，打人还凶。”叶修说，“你要是喜欢也行啊。”
他感慨道：“哎，也是，你再不抓紧找一个可就老了。”
黄少天：“……”
黄少天气愤地往前走。
北部平原景色很美，地广人稀的地方总有独特的美感。这里的人族很少，叶修和黄少天一直没有遇见。没有见识的骑士在交替出现的侏儒族和巨人族里神情恍惚，觉得命运的安排何其狠毒，他黄少天这个大陆唯一白银骑士或许要单身到死。
有些事黄少天从未去想太多。神明看风景，偶尔会和偶然遇到的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交谈几句，他和巨人谈放牧和建筑，和侏儒谈铸造和收藏。谈的起兴了他会把凭空取出的漂亮宝石送给对方，然后冲黄少天笑笑。
黄少天确实会因此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黑暗的墓穴里，青年盘坐在地，满脸不耐烦地丢出一堆宝石。
都这么久了。黄少天想。
他现在真的说不好那神谕是让他失去的更多还是得到的更多，他的家人失去了他，而他得到的是梦想和……
……和什么呢？
骑士和神明勾肩搭背的时候忍不住想。
……和他吗？
他是我的吗？
10.
神明社交能力一流，他和一个巨人族的贵族结识了。贵族邀请他参加晚上的聚会，想把他介绍给巨人族的朋友们。叶修欣然允诺，还和骑士道：“看看，我多招人喜欢。”
是啊。挺招人喜欢的。
夜晚降临之后，叶修和黄少天和许多巨人一起，围坐在篝火旁边。巨人们的聚会内容是吃肉喝酒，肉是他们自己豢养的巨型妖兽，酒是他们自己酿制的麦酒。神明不胜酒力，但出于礼貌喝了一点，然后就呆滞地盯着火堆一动不动了。
巨人族的姑娘果真热情奔放，她们跳舞时灵活极了。黄少天能看到她们柔软纤细的腰肢，但他心里真是一点杂念也没有。
神明一动不动。巨人族的贵族这才知道这位新朋友的酒量差到什么地步，心里感到很是不可思议。人族他曾经见过，确实是不怎么能喝酒，但这种近乎不存在的酒量，他也是第一次见。
宴会结束后他问黄少天，要不要带着他醉了的朋友去家里睡一觉。黄少天同意了。
叶修睡觉的时候很安分。黄少天琢磨了半天，觉得睡地上有点矫情，本着对自己的自信和对巨人家大床的好奇，他睡在了叶修旁边。
夜里醒来的时候他把叶修死死勒在怀里，叶修的手脚上下扑腾。黄少天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他，就听叶修抱怨：“你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黄少天说：“对不起。”
叶修凑过来拍拍他：“没事，我不生你气，睡吧。”
黄少天：“……”
看起来叶修还没醒酒的样子。
神明呼吸时从唇齿间散出酒气，麦酒的醇香其实很是诱人。黄少天对他的酒量其实也很是无语，说起来，神明怎么会是个沾杯就醉的人呢。
他始终无比清晰地知道，叶修不是任何一个传说或者神话中的人物。他是个再鲜活不过的神明，很柔软。只是不够坚强也不够成熟。
黄少天看着神明，忽然意识到，在神明为他降下祝福的那一刻，他是享受的。
他很想低下头去，亲吻神明。
11.
告别了巨人族的朋友，叶修带黄少天绕了点路，找到一家酒馆。
这里是北方平原上人族冒险者们的营寨。酒馆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叶修只要了一间房间，然后跟黄少天宣布，他们可以在这里住几天休息一下，再去西方寻找鲛人。
黄少天心事重重，叶修说了两遍他才听到。
神明不知道骑士在想什么，他和骑士待在一起变得越发幼稚，有时候会做出些让人忍俊不禁的事情。就好像现在这样，他趴在窗口兴高采烈地喊骑士过去看星星。
黄少天总觉得叶修是透过他在和什么人相处。
神明在之前的一千五百年时光里一定遇到过很多人，他们和那些羁绊纠葛一道，早就纷纷入土，但神明不一样，他带着全部记忆活着，从前许多年，从今往后许多年。
黄少天不去问那些，正如他从没问过神明那处墓穴里埋着的是什么人。他也不问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现在确实是再没考虑过要找个姑娘结婚的事情，即使神明答应了要给他主婚也不。
他凑到神明旁边看窗外的月亮。北部平原的月牙黄澄澄的，和黄少天曾经见过的截然不同。神明说月牙是星星鱼的坟墓，当它们衰老并趋近于消亡之日时，月牙会让它们的最后一簇灵魂之火附在身上，直到有新的星星鱼出生，去月牙那领走一簇灵魂之火。
生命是轮回。周而复始。
神明的眼睛亮晶晶的。黄少天有点昏了头。
他低头亲了亲神明的发顶。
神明一下子弹起来，脸上满是惊讶：“你……”
黄少天撇嘴：“怎么啦怎么啦，就不小心碰到而已嘛，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哥哥照顾你这么久亲一下怎么啦？”
叶修：“……”
黄少天感到心虚。
但让黄少天没想到的是，神明沉默了一会之后点点头，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准你再亲一下。”
黄少天……黄少天的耳朵红了。
他大声说话企图掩饰自己的慌张：“你这小孩真的是……要亲就直说嘛干嘛扭扭捏捏的，哥哥肯定对你好的呀……”
骑士亲了亲神明的脸颊。
神明张开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别做哥哥了……我想你一直陪着我。”神明的声音低不可闻。
12.，
黄少天没问神明什么意思。
神明也没再提起。他们默契地回避了这件事。
他们按照计划去西方寻找鲛人，没有找到。不过他们遇到了几条人鱼，人鱼们歌声动听，还会弹奏竖琴，神明饶有兴致地和她们学了一阵子。
西方去过以后他们没去南方，因为骑士有点想念王城。他们去西方海洋用去了八年，回王城用了七年，一来一回，皱纹逐渐爬上了骑士的眼角。
黄少天意识到自己老了。
他快四十岁了。
叶修依然是十七八岁的模样，黄少天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他会一天天老去，直到死亡，而神明不会老也不会死，他会活下去，或许直到世界终结。
现在他再也不自称是神明的哥哥了。事实上，就算他说是神明的长辈，也会有很多人相信。
但神明待他是一如既往地依赖。叶修有时候也亲吻他的面颊，然后促狭地笑。
距离骑士意识到自己对神明存在着什么想法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偏偏神明再也没提起过曾经说的那句话。骑士摸不准他的意思。
但他确确实实是一直陪在神明身边了。
王城的阳光其实比北地温暖不少，但时间的流逝会带走人身上多余的热量。神明依旧喜欢穿着白袍和骑士待在一起，骑士却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
“少天。”那一天神明问他，“你想不想去我们相遇的地方看看？”
黄少天“唔”了一声：“去吧去吧，反正你这么问我就是想回去了吧，哎说起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还是不知道你当年到底在那干什么，那个墓里的人……”
他戛然而止。
叶修却笑起来。青年人日复一日地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似乎是终于有了点神明的高深莫测。黄少天其实更喜欢他生动活泼的样子，但看着神明变成这个样子他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老奸巨猾……还谈不上，不过狡猾一点挺好的。黄少天想。免得被别人骗了什么的。
“我曾经住在那一带，住在溯世塔里。”神明说，“我想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他还是没有提那是谁的墓穴。
13.
从溯世塔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世界的本源。
黄少天盯着那两团油彩时，忍不住会想，难道他们这个世界，就是从油彩里被逐渐抽离出来的吗？
叶修让他别想太多。
黄少天在这里住得很舒服，神明的生活简单得很，一点多余的事情都没有。黄少天觉得可能真的是老了，他开始迷恋这种平静的生活，远离了令人心跳的冒险和让人疲累的长途跋涉，他和神明睡在一张床上，在彼此的怀抱里醒来。
他话越来越多，可能真的是人上了岁数，操心的事就变多了。
神明光着脚在地板上踩过的时候他说：“叶修你不要总是仗着自己是神明就不管不顾很容易着凉的啊，起码也把袜子穿好啊。”
神明翻出烟草打算吞云吐雾的时候他说：“你这么多年都没抽烟，怎么我一老了你就学坏了，不知道老年人不能闻太多烟吗？”
叶修：“……”
神明很乖，骑士想。
起码除去说话越来越嘲讽之外，他还是会偶尔照黄少天的要求做的。
溯世塔里的时间过得不急不缓，他们没人提出离开。只是黄少天日复一日地衰老。
他六十岁生日那天倚在窗边对叶修说：“哎，你知不知道，据说每个白银骑士死了以后都会变成一只鸟。”
叶修定定地看着他，笑意全无。
“别这样嘛年轻人。”黄少天故作轻松，“你笑一笑啊。”
“我想说，等我死了以后。”黄少天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你别那么看着我，总有那一天的。”
“那以后啊，我要是变成一只鸟了，肯定会回来看你。”黄少天说，“听说每一个白银骑士死后都会变成一只鸟，我希望我也可以。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只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器宇轩昂英武不凡像我一样，你可一定要认出我啊。”
14.
黄少天没有等到他的七十二岁生日。
他垂垂老矣，每天都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这让他很想挣脱这副躯壳。唯一舍不下的，是神明。
神明无法掌控时间和生死。神明只能看着他脸上爬满皱纹。
“如果有下辈子，我去找你。”黄少天说。
神明瞪大了眼睛，骑士在他面前停止呼吸，体温被空气挟裹而去。他的头发依旧凌乱，和当年冒冒失失跳下墓穴的青年没什么分别。
黄少天最后的这句话可能是他说过最简短的一句话了。
神明控制不住自己，伏在床上开始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那么多笑想要迫不及待发出来。明明这一次黄少天没让他笑，也没有把手搭在他头上。
有些离别和猝不及防相去甚远，但依旧会让人措手不及。
神明把骑士送回王国都城，让他葬在墓园里，和一百多年前曾经生活过的人们一起。他想这下如果骑士没有变成鸟，总不会那么孤单。
他在和骑士一起住过的神殿里住了下来，感觉有刀子在心里乱搅。
但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悲伤太久。
15.
那时候神明也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召唤法阵弄走。
TO BE CONTINUE.
太久没写同人了昨天跟姐妹开了拼字目标八千所以写出来了。
这篇字数一万一千六，我太棒了，我夸自己。
此外很久没写了，如果有人记得我那我要好好感谢☆
比如可以点一下下一篇是周泽楷还是方锐或者张新杰。
